凤凰网原创｜被允许进场看球是远远不够的，她们还不能摘掉头巾看球。

作者|黄嘉鑫

编辑|丰臻

英国《泰晤士报》报道，库尔德人权组织Hengaw称，10月25日晚间，53岁的阿里·代伊与31岁的现役球员哈默德·拉克遭到逮捕，被羁押到一处由安全部队看守的政府宾馆。大批得知此消息的伊朗民众随后聚集到宾馆外，声援他们的偶像。

很多中国人对阿里·代伊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这位伊朗当家球星在10余年的时间里曾是中国男足在亚洲赛场的巨大威胁。2021年9月，阿里·代伊退役15年后，他为国家队打入109球的吉尼斯世界纪录才被葡萄牙的C罗反超。不过，这位“名宿”在退役后并没有过上岁月静好的悠闲生活，而是选择关心时局，为民众发声。

详细事情是这样的：

两周前，代伊从土耳其回伊朗，由德黑兰国际机场入境时，护照直接被没收了。相关人员告知代伊，想拿回护照，需要去位于德黑兰的司法部接受审查。这一切就当着代伊家人和围观群众面发生，当局并没有给出具体理由。

代伊把事情的经过发布在个人社交媒体账号上，他用讽刺的口吻表示：“（没收护照）这种事过去未来都不是个事，反正我哪儿也不会去。”

两三天后，有关部门归还了护照。代伊继续发帖质疑有关部门的措施：“很遗憾，我不懂他们为什么没收护照，搞这么一番不尊重人的操作后，归还护照就合法合规了？”

民众和当局真正的分歧在于姑娘玛莎·阿米尼的死亡。

9月14日，22岁的库尔德族女子玛莎·阿米尼因未戴头巾遭到道德警察当街逮捕，两天后在医院死亡，有目击者称阿米尼遭到警方的殴打。虽然警方竭力否认，但怒火中烧的伊朗民众走上街头抗议。9月16日开始的示威运动持续至今，蔓延到伊朗各地。

伊朗公众人物声援普通民众，代伊就是其中之一。9月27日，代伊在社交媒体上公开发声，希望政府“解决伊朗人民的诉求，而不是用镇压、暴力和逮捕。”那时开始，他就应该已经进入当局的名单中了。

这是一份涵盖了诸多公众人物的名单。

伊朗最受欢迎的古典波斯音乐歌手之一霍玛勇·沙加里安（Homayoun Shajarian），今年9月在澳大利亚进行巡回演出期间，在舞台上放出阿米尼的大照片，他返回伊朗的时候就被没收了护照。

25岁的歌手舍文·哈吉普尔（Shervin Hajipour）为民众呼声创作了一首歌《For...》，最后一句歌词“为了女性！为了生命！为了自由！”，很快成为伊朗民众的抗争口号。这首歌在Instagram播放量迅速超过3400万，但很快被删除。警方找到了哈吉普尔逼他删除视频，并把他关了起来，直到10月4日才释放。哈吉普尔出来后对外透露，他被带走时，是被骗说去做一次媒体专访。

尽管如此，呼声依然止不住。女演员海蒂耶·特拉尼有个百万粉丝的Instagram账号，属于安全部门重点关照的大V，在受到警告后，特拉尼依然坚持分享支持抗议活动的图片，她其中一句话写着“现在数百万女孩都是马赫萨·阿米尼”。

娱乐圈尚且如此有血有肉，伊朗体育界更是前赴后继。

排球国手阿米尔侯赛因·埃斯凡迪亚(Amirhossein Esfandiar)在转发一段冲突视频时写道:“你们没有人性，为什么要殴打和杀害无辜的人。”

前伊朗国脚侯赛因·马西尼在德黑兰归家路上被捕，官方对外理由是其“煽动暴力”，同时没收了他的手机和电脑，他随后得到保释。类似遭遇的还有礼萨伊、阿斯加里等多名伊朗著名球员。

伊朗国内俱乐部波斯波利斯队的部分球员在一场比赛中佩戴黑色臂章，事后被安全部门约谈。塔雷米、贾汉巴赫什等效力欧洲各国联赛的伊朗，响应国内民众诉求，在阿米尼死后戴上黑色护腕参加比赛，以示沉默的支持。

效力德甲勒沃库森的现役最大牌的伊朗球员、有“伊朗梅西”之称的的阿兹蒙，展示了自己更决绝的态度：“由于国家队的规定，我什么也不能说，但是我再也无法忍受沉默了。我不在乎自己是否被驱逐出国家队。看看你对我们的人民做了什么，这永远不会从我们的意识中抹去。你们可以轻易的消灭一个人，这真羞耻。伊朗妇女万岁！”世界杯开赛在即，但他豁出去了。

德黑兰能容纳10万人的阿扎迪球场看台上，过往总是充斥着10万男性观众的荷尔蒙，何其壮观，能帮助伊朗队给客队制造巨大麻烦，但这些伊朗运动员显然不满足于此，他们知道在一个正常的世界里女性应该拥有什么。

事实上，体育赛场向来是伊朗人争取女性解放的前沿阵地。

今年10月初在韩国首尔举行的亚洲攀岩锦标赛上，伊朗姑娘艾尔纳兹·雷卡比(Elnaz Rekabi)没有佩戴头巾参加比赛，被外界视为支持伊朗女性解放运动的形象代言人。随后，传来的是她回国后失踪的消息，他的家人也被控制了。

几天后，雷卡比回到公众视线。她解释说，已经和队友安全回到国内，没戴头巾比赛是因为出场点名太着急而来不及佩戴。这个解释，大家“懂的都懂”。在伊斯兰共和国40多年历史上，还没有一个伊朗女运动员在参加国际体育比赛时可以不戴头巾。

很多人认为，尽管雷卡比提供了一套看似缓和氛围的解释，但谁能说这不是一次有意无意的试探性抗争？

漫长的时光里，体育帮助伊朗女性一步一步往前走。国际体育组织跟伊朗当局关于女性自由的博弈则一直存在，互有进退。

国际足联章程第4条明确提出了不歧视、平等原则，对性别的任何歧视“都是严格禁止的，应受到暂停或驱逐的惩罚。”早前几十年，伊朗女性始终不被允许进入球场看比赛。2006年，迫于国际足联的压力，伊朗时任总统内贾德曾提议允许妇女在体育场特定区域观看比赛，但这一计划遭到伊朗宗教高层的拒绝。

2010年青年奥运会，国际足联曾因伊朗坚持让女足佩戴头巾参赛而宣布其违规，由泰国队顶替其参赛资格。可是到了2012年，伊朗体育届对女性的禁令却扩大到另一项伊朗人新兴热爱的运动——排球，有一名女性法学院学生企图进入阿萨迪体育馆观赏男子排球赛而被捕。

2018年6月，伊朗女性终于第一次获准进入阿扎迪体育场，观看了伊朗与西班牙世界杯小组赛的大屏幕直播；同年11月在德黑兰举行的亚冠决赛，阿扎迪体育场的看台一个小区域指定给约800名伊朗女性进场，被视为一个历史性时刻。但，2019年9月2日，伊朗女子萨哈尔·霍达亚里进入球场看球却遭到了道德警察逮捕后，她以在法院门口自焚的激烈方式相抗。

这个事件激起了上一次伊朗女性解放浪潮，包括卡里米和泰穆里安在内的知名运动员（阿里·代伊的后辈选手）不断强烈呼吁放开对女性的观赛束缚。终于，在国际足联的干涉下，伊朗在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预选赛与柬埔寨的主场比赛中放开限制，允许女性入场观看比赛。

可是，事情总是不像外界期待的那样顺利发展。女性观众在伊朗国内依然阻力重重。2022年3月份伊朗对阵黎巴嫩的比赛，官方留了2000张球迷给女性球迷，但这些球迷在比赛当天被禁止入场。她们在现场抗议，却遭到了警察胡椒喷雾驱逐。

伊朗女性争取自由的抗争是一场漫长的战争，正因为此，阿里·代伊们在克服麻木后的持续发声才显得意义非凡。

卡塔尔世界杯开赛在即，在全球瞩目的舞台上，伊朗队必将成外界的焦点。全世界都会留意看台上的伊朗姑娘能否多一些自由少一些恐惧，而体育，将给她们勇气。